导语《巨富:全球超级新贵的崛起及其他人的没落》是一本很有趣的书,书中讨论了当今社会的收入分配问题,探寻了收入不平等的原因,以及其在文化上、制度上的表现。经济学家茅于轼就此撰文评述,财富是靠“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”创造出来的,用经济学的语言:优化资源配置才能创造财富。
“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”创造出财富
当今,在全球化和技术革新的冲击下,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财富,在人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财富拥有者。“富人”的含义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。以世界首富墨西哥大亨卡洛斯·斯利姆为例,《福布斯》估计斯利姆2012年的财富达690亿美元,相当于墨西哥人平均年收入的40万倍。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看待斯利姆在墨西哥的相对经济实力:他的个人财富相当于墨西哥年经济产出的6%。(在财富顶峰时期,洛克菲勒的财富相当于美国年经济产出的2%;比尔·盖茨的财富相当于美国年经济产出的近0.5%。)
警醒人心的是,社会最大的收入差距不存在于1%的富人和其余99%的人之间,而存在与最富的0.1%与1%之间——他们以飞速的资产扩张成为新一代全球巨富,将所谓的有钱人远远抛在身后。胡润每年都要发布中国最富有人士100人的名单。今年发布的财富榜就有一个突出的变化,即相比之下富豪的财富增加得特别快。
不光在中国如此,在美国也一样。一项关于《福布斯》富豪榜上400名最富有美国人的学术研究表明,从1983年到2000年,所有富人的财富都增长了,但是增长最多的还是那些最富有的人。其间,400人中收入分布位于前25%的人,其财富增长了4.3倍,而剩余75%的人,其财富“仅仅”增长了2.1倍。
财富一直在向富豪们集中。在全球经济不很景气的情况下富豪们财富快速增长,确实叫人感到奇怪,更叫人感到沮丧。社会的财富分配越来越脱离我们的理想。
追究这个问题,根子在财富究竟是如何创造的?巨富是如何形成的?按照传统的看法:劳动创造财富,是工人农民创造的。但是这个理论已经过时,因为它经不起实践的检验。有许多劳动不但不创造财富,还消灭了财富。比如改革以前的大部分劳动都不创造财富。大炼钢铁就是一例。炼钢铁当然是劳动,但是钢铁炼出来了国家更穷了。因为投入太大,产出有限,算总账是赔的。叫拿手术刀的医生去种地,去到上海外滩地价最贵的地方辟一块水稻田。这些做法都是消灭财富的。所以劳动能不能创造财富要看这劳动是怎么用的。
我的认识是财富靠“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”创造出来的。用经济学的语言:优化资源配置才能创造财富。让善于种地的人去种地,在适合种植的土地上种植(地尽其用),财富才能创造出来。把香蕉从南方运到北方,就是使得物尽其用。南方人经常吃香蕉,北方人难得吃香蕉。同样的香蕉在南方被吃掉不如在北方吃掉。香蕉本身没有变化,但是它的用场变了。“物尽其用”了,财富就创造出来了。
巨富是决策者而不是生产劳动者
在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的过程中有许多不同的人参与其事。这些人都是财富的创造者,也各自分得应得的一份。其中参与劳动的人只是使这个过程得以实现,并非决策人物。起决策作用的是那些调动大量资源的人,或者说就是企业家。胡润财富榜上的富人无一不是调动巨量资源,使物尽其用的人。他们或者把产品卖到出价最高的地方去;或者说从价格最低的地方采购原材料,这些都是物尽其用。而这一决策不是我们常说的生产劳动。生产劳动多半是指农民种地,工人挖煤开机器。这些都不涉及资源配置的决策。在资源配置中起决策作用的是企业家。也就是百富榜上的那些人。
《巨富》中有一个生动的例子:如今身家超过124亿美元的金属和石油大亨维克托·斐克塞伯格的致富故事。在20世纪80年代末的苏联,他看到了开发计算机软件的市场机会。他和合伙人从西西伯利亚地区的垃圾堆中淘出铜线,然后将铜出口国外,获得的收入用来引进IBM计算机,最后将这些计算机装载上自己的软件再出售给俄罗斯的公司。这个生意相当赚钱,斐克塞伯格说,他和几个合伙人每投入一美元就赚得100美元,一年内,他们就赚取了100万美元。
更有一些行业,其中连生产劳动的影子都看不见,但是创造了巨量财富。这就是金融业,2005年,全球18%的巨富在金融业任职。他们做的事是“钱尽其用”,把钱用好。钱有许多不同的用途。金融业选择最能赚钱的项目,把钱调过去,让项目得以实现。在财富榜中有不少富人就是靠钱的调动赚钱。他们做的是虚拟经济。其中没有任何形式的实体经济或生产劳动,全都是“虚”的数目字。
事实上,《巨富》的作者弗里兰提出,金融业的崛起甚至标志着一场深刻的文化转型。比如,金融业的高收入引起了哈佛毕业生在职业选择上的剧烈变化。1970届班级中22%的男生选择了金融和管理类工作。20年后,1990届班级中38%的男生选择了金融和管理类工作——比选择法律和医疗类工作的男生总数还多。女生在工作选择上的转变更加剧烈。1970届的女生中仅有12%选择了金融和管理类工作,而20年后,人数几乎翻了一番,达到23%。
以上我们解释了财富是如何创造的,说明一些巨富的出现是有其道理的。但是没有解决收入分配的平等性问题。公平有两种意义。一是谁创造的财富谁拿走,另一种是收入分配的结果不能差距太大。这两种公平都是我们需要的,但是这两种公平之间是有矛盾的。我们只能尽量兼顾,在巨富的崛起和其余人的没落之间找到平衡点,绝不可只顾一头。(本文作者:茅于轼)